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過了耳順之年,又因癌症割除一個腎臟,大部分人面臨這樣的情況,所有遠大的理想應該早已逐漸褪去,只願安然享受靜謐人生。嚴長壽反而活得更積極有力道,全然投身自己最想做的事……


textJulian KanphotoOcean Chen


從《總裁獅子心》、《做自己與別人生命中的天使》、《我所看見的未來》、《教育應該不一樣》等書,到最近期的《為土地種一個希望:嚴長壽和公益平台的故事》,嚴長壽除了在每一本著作分享他的觀察與心得,似乎也為自己的某一個生命階段進行整理。漸漸淡出飯店的經營管理之後,嚴長壽便全心全力投身公益平台基金會的運作,企圖導正花東地區的未來發展。他說,儘管體力和精力大不如前,但不再需要為生活而工作,養家的重擔也已放下,再加上智慧的成長與經驗閱歷的積累,正是生命中的黃金歲月,用來退隱山林「享清福」多可惜!於是,他以平台為媒介,把自己「捐出來」。


採訪當天,嚴長壽一如往常神采奕奕,雖然比從前略清瘦但仍舊元氣飽滿,言詞依然懇切中的,尤其是對這片土地的熱情、關懷、期許、以及理想未曾稍減,當然,還有他始終不曾忘情的台灣觀光業。透過敏銳的觀察,嚴長壽發現花東地區的發展正處於異常重要的轉捩點,甚至是台灣未來走向的一個象徵性指標且難以逆轉。他形容自己彷彿與時間賽跑,內心既焦急又平靜。焦急是因為許多所謂的「開發」紛紛將貪婪與醜陋帶進這一方淨土,所剩時間已無多;平靜則來自堅定不移的決心和目標……


WE:你在新書《為土地種一個希望:嚴長壽和公益平台的故事》自序中表示,現階段生命是你的「黃金時光」,很清楚自己要什麼、不要什麼。能否談談,現在的你與過去的你有何不同?


嚴長壽(以下簡稱嚴):其實很長一段時間以來,我每天真正放在飯店裡的作業時間已經減少,大部分只負責政策層面和大方向,也就是培訓下一代的人。現在我百分之一百投身做公益,飯店完全不管了,只是老闆對我很好,仍然讓我掛名董事長,留了一間辦公室給我。基本上,我會在飯店會客,但盡量避免讓客人看見。過去為台灣的觀光事業付出,關心國家的技職教育和年輕人的未來等等,感覺很充實,但大體上而言屬於「施」的那一方。這幾年做公益需要許多人贊助,我的角色變為「受」的那一方。雖然,最後還是轉換為另一股「施」的力量給出去,卻承受很大的壓力──要把人家託付給我的「施」發揮到極致。不過,全心做公益的時候是滿心歡喜的。


WE:感覺上,你每次出書,除了分享寶貴的經驗之外,也是為自己的生活和生命做一個整理……


嚴:出這本書除了給盡心盡力為公益平台付出的天使們一個交代,還想提出些許呼籲。世界改變得非常快速,今年開始,鐵路電氣化的營建將直通台東。它告訴我們的訊息是一年以後,花東地區的變化將出現許多想像空間,譬如很多人會前去開發經營等等,可惜政府似乎還未準備好,沒有一個整體規畫,結果就是大家胡亂做,美麗的海岸線冒出一堆仿地中海、仿巴里島樣式的度假中心,嚴重破壞當地原有的、豐富的美感。台灣走到今天,應該要有信心走自己的路,不能再像從前一樣了,這點是我比較擔心的。我想藉由這本書告訴大家,我們有不同的方法可以找到自我。增加在地人的就業機會固然好,更重要的是讓在地青年有自信的去經營自己的土地──讓他們做最拿手的事情。台東的年輕人都熱愛大自然,擁有天生的好歌喉和藝術天賦,他們缺乏的是帶引。我的想法是教導在地人用他們最熟悉、最拿手的方式快樂過生活,傳承並發揚部落文化,而非在外地人投資的機構中端盤子,用基本勞力換取生存。從另一個角度來看,這也是極富意義的文創產業和永續發展。


WE:能否大略介紹一下公益平台的運作?


嚴:政府正在做的事情,我們不做。別人做得比我們更好的事情,我們也不做。公益平台不是慈善組織,就只是一個平台,有錢出錢、有力出力,每一個人都可以參與,最大的功能便是資源的整合,匯集有志於此的朋友和各方面的力量。我們做的事情好比「配對」,提供對的人或物資給有此需求的偏鄉。譬如,有的地方需要特教老師,有的地方需要英文教材,我們便派遣人力或物資前往,最終希望部落或個人能擺脫依賴,不靠補助自己站起來,並找到自信與自尊。


WE:是公益平台主動找尋需要幫助的人?或者任何人都可以請求公益平台的協助?


嚴:我們是先去發掘可以被點亮的人──本身有意願和天賦,但缺乏實質的專業能力,把這些人先帶起來。譬如我在書裡提到一家叫「真柄老舍」的民宿,原主是漢人。他有意轉讓時,我勸說同為台東人的廣告教母余湘把「真柄老舍」買下來,她將民舍更名為「余水知歡」,然後藉助公益平台的整合,用在地原住民美學元素加以美化,作為一個示範,現在已經有兩對夫婦回到部落投身民宿業。很可惜,這麼簡單又有意義的事情,政府和很多人都看不到,我們唯有努力做。


WE:你走在這麼前面,感受想必是孤獨的。是什麼力量支撐你繼續往前邁進?


嚴:我這一生,似乎一直在扮演「烏鴉」這個角色。許多人被陸客的行止嚇壞了,殊不知從前的我們也是這樣。三、四十年前,我帶團體到歐洲,便從中看到文化的差異,和我們許多不夠文明的地方,譬如團員在公共場所講話很大聲,干擾到飯店裡其他客人,不懂得欣賞和尊重別人的文化等等,碰到這些狀況,我總是試圖勸阻大家。後來進了亞都飯店,我進一步想影響我們的企業家,讓他們知道喝酒不是乾杯,最好搭配菜餚細心品味。很長一段時間,我都在做類似這樣的事情。亞都才開一年多的時候,我便建議政府,台灣應該舉辦世界中華美食競賽,而且要請外國人擔任評審,可惜當時政府根本聽不懂,認為憑什麼找外國人當評審?外國人怎麼懂中國菜?我說,要把台灣美食推廣到全世界,必須找外國人來試,而不是用我們自身的主觀口味去做這件事,魚翅、燕窩、豆腐乳人家不見得喜歡。又比如我十年前就告訴政府,廣設大學會摧毀台灣的技職教育,看到後來日漸惡化的情況,我才忍無可忍寫了《教育應該不一樣》。我不是教育專家,應該有人比我更懂,但為什麼我們的官員就是看不到?


WE:多年來擔任「烏鴉」這個角色的心情是什麼?


嚴:我從來沒有放棄。因為我愛這塊土地,我也看到台灣的能力和優點,所以不忍心眼見大家的努力就這麼白費了。幾十年前,我們有許多菁英出國尋找未來,刻苦耐勞勤奮苦讀,一待好久,然後吸收國外的知識與工作經驗,成為回饋台灣很重要的力量。現在,台灣好像愈來愈少人出國讀書了。此外,台灣在保留中華文化這一塊其實是很有成就的。以林懷民為例,他在紐約學舞,回到台灣汲取中華文化的元素,成就了今日的雲門。又比如我們的茶道,既吸收了日本的一部分精華,又加上固有的傳承,演變出具有自己特色的泡茶與品茶方式,這種軟實力很明顯領先大陸。很令人不甘心的是,新一代年輕人不再出國學習、不再觀察,這些藝術家與文化人奠定的養分基礎便會漸漸流失。


WE:公益平台做的事情,似乎正是萃取在地文化的精華,幫助當地居民與他們的家園就技術層面向上提升,卻不失原有的豐富內涵……


嚴:是!花東有豐富的原住民文化,有沒被破壞的大山大海;單是台東,就有七支原住民族裔,非常多元。很遺憾的是,許多人看到的文化其實頗膚淺,以為文創就等同於文化,那是兩回事情。文化像土壤、像根、像樹幹,它需要被灌溉,也就是通過教育,然後才能開花結實,形成文創產業。我們現在只看到花朵與果實,沒有往下看,倘若教育裡面缺乏這樣的內涵,土壤沒有受到滋養,植物早晚會枯死。


WE:社會上不少人也看了這樣的現象,發出各種批判的聲音,但並未捲起袖子擔任園丁的角色。你卻沒被失望打敗,反而號召更多人投入……


嚴:挫折當然有,不過,許多事情都是當務之急。當生命走到一個階段,知道自己沒有那麼大的體力與精神像從前那樣什麼都管,只好跟時間賽跑。台灣的未來不能等,下一代的未來更不能等。


WE:你很早之前便開始關心花東地區的發展。公益平台的成立,和你於抗癌期間的體悟有沒有任何關係?


嚴:老實說,我從來不曾抗癌,當時的我不擔心也不緊張,只是拿掉一個腎臟罷了。腫瘤是健康檢查時發現的,因為距離血管太近,醫生建議直接開刀摘除。根據醫生的解釋,我的癌症與基因無關,叫作「華爾街症候群」,每天急著做很多事,又把情緒壓在心裡的人比較容易罹患。對我而言,人的壽命非常有限,無論腦力、體力都會慢慢退步,到最後,只能做自己最想做的事。我應該還會再寫兩本書,大綱都出來了,內容不外乎年輕人的問題、台灣面臨的問題等等。


WE:很顯然,你最關心的依舊是這片土地的未來……


嚴:我覺得,人到了某一個階段都會內省,思考人生的價值究竟在何處。我不敢說現階段的自我已經進化到「無我」的境界,但起碼可以沒有顧忌的奉獻和分享。在台灣,與我想法的近似人肯定不少,只待被提醒和點亮。


【完整內容請見《WE:PEOPLE東西名人》20134月號】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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