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拜雕塑大師楊英風為師----從工藝雕刻正式踏入藝術創作領域
成為一位真正的藝術家,一直是年輕時代的朱銘最大的心願.為了完成這個心願,他寧可放棄在工藝介的盛名及豐碩的收入,接二連三的向人拜託,請求引薦,期盼能進入一代雕刻大師楊英風門下.民國57年的冬天,朱銘在朋友陪同下,帶著二件木雕作品----玩沙女孩和慈母像,直接登門造訪,請求楊老師收他為徒,朱銘原本已不抱什麼希望,沒想到楊英風卻親切地接待他,且和他談了一上午的話。已於民國八十六年過世的楊英風先生,在回憶起當天的情景時曾說道:「和一個人談話的時候,他的個性、態度就顯露出來了。我一直在觀察,愈觀察,我愈覺得他可教。實際上學美術,不是學技巧,而是學做人,品行要好,人要純真、善良。人若不純真,藝術上也很難有成就。楊英風這番話,不僅道出了他當年收朱銘為弟子的原因,也證明了他的慧眼獨具。
「我是賴定楊英風老師就不走了,因為他是我硬求來的。」儘管事隔多年,朱銘說起當年事,彷彿仍像昨日。而「沒有楊英風,就沒有朱銘」則是朱銘最常提起的一句話,足見他對楊英風老師的感念之情。 楊英風一眼便看出朱銘的藝術潛力,便問他:「你打算學多久?」朱銘回答:「一輩子」。並告訴楊英風,為了專心學藝,已經為家裡準備了3年的生活費,可以暫時不必為家計擔憂.朱銘有備而來與堅定的決心,令楊英風感動,心裡雖已接受這位學生,卻故意考驗他.楊英風拿出一塊台灣玉石請朱銘雕刻,這塊玉石曾經過好幾個藝專學生雕刻,也讓工藝師試過,但楊英風都不滿意.朱銘花了20多天,將玉石雕好,總算讓楊英風點頭讚賞.經過這一關的測試,朱銘正式成為楊英風的門下學徒.」
朱銘求師的心願終於實現了,正想好好的向老師學習,楊英風卻不希望他成為「楊英風第二」.原來,楊英風見朱銘的雕刻技巧早已達到純熟的境界,欠缺的只是視野與藝術內涵,因此建議朱銘擺脫過於精細的雕工,改以質樸、自然的刀法,磨練出自己的風格.朱銘謹記老師的教誨,逐步將從李金川師傅那兒學來的技法「丟掉」,又小心翼翼的,避免受到楊老師的影響,做到楊老師所說的「成為真正的朱銘」。說起「朱銘」這個名字,還是楊英風取的呢!楊英風大概是怕「朱川泰」這個在工藝界已經非常響亮的名字困住朱銘,而替他重新命名。取個「銘」字,簡單又響亮,楊英風希望全世界的人都記住他;對朱銘來說,則是一種新生命的開始,也提醒他必須將老師的恩情「銘」記在心。既是新生命的開始,朱銘放下了「大師傅」的身段,從小學徒做起。當掃地、泡茶等雜務完成後才開始雕刻,日子雖然忙碌、辛苦,卻是充實、愉悅的。
朱銘經常隨著老師出國展示或參加研討會,朱銘很清楚老師帶他出國,是為了讓他見見世面,因此十分細心的觀察。最令朱銘感動的是,每當楊英風向國外友人介紹朱銘時,從不將他當成一個學徒,而說: 「這是藝術家朱銘」。在楊老師身上,朱銘學到的不只是藝術,而是身為一個藝術家的學養與風範。


到了「人間」,則是「國際」的。


朱銘早期的作品,人與自然萬物各適其適,二者從不分隔。作品無論在概念上或本質上都寫實,如『牛車』(1975)、『伴侶』(1971)、『小媽祖』(1972) 、『玩沙的女孩』(1961)、『故鄉』(1970)等等。
朱銘每一件作品都洋溢著強烈的原始精力,象徵著每一個腳色的希翼與苦阨,以及角色與自然的協調。這些早期的作品充滿『紮實感』,這種紮實感在朱銘比較後期的作品『太極』和『人間系列』(木和銅)中依然可以辨識。這些寫實作品有不少已趨向抽象,其中尤以歷史人物最為明顯,後期『太極』厚重紮實的身軀即由此蛻變出來,早期的寫實作品始終已表現自然之渾然、塑樸,以及為歷史人物之教化造像為職志。『故鄉』『牛車』接其佳構,這些寫實作品散發的寧謐感,意見諸後期的『太極』。『牛車』所欲表現的,不僅是一位莊稼漢的苦阨,而是這些莊稼漢承擔苦阨的精神。
從朱銘早期的木雕作品,可以看出他對鄉土的熱愛,除了在作品中呈現創作者最真摯的情感外,並藉由作品去化解悲情,提昇台灣的精神內涵,在眾多鄉土作品中,一件作品十分特別,名為『玩沙女孩』。女孩彎著身子,正在玩弄地上的砂土,她那字再悠閒的神情令人為之著迷。作家奚淞曾對『玩沙女孩』這件作品坐了相當深入的描繪:作品中的女人低頭向地,不自覺地將容顏避開了任何人的視線,她自己也不意圖看得更遠,她的整個世界是在指尖流過的沙中,那是無意中閃爍著.幸福的顆粒。這位幸福的女孩是誰呢?她就是朱銘最大的精神支柱---朱太太。朱銘完成這項作品時,他們才剛訂婚,兩人相偕到老家苗栗通宵的海邊遊玩。女孩再海邊玩沙,幸福洋溢的神采,觸動了朱銘的創作靈感,於是便雕出了『玩沙女孩』。或許是甜蜜的愛情,也或許是對未婚妻的獨特感覺, 『玩沙女孩』展現出一種難以形容的優雅與甜美,這樣的感覺很少出現在朱銘之前的作品中。
早期的朱銘刻了許多民間傳說中的人物,有關公.李鐵拐.王昭君等等。其中有一件名為『小媽祖』的作品,並不是源自於民間傳說,而是取材於真實的生活,這個『小媽祖』正是朱銘心愛的女兒朱艷鵬。有一天,一個五歲的小男孩失足掉落糞坑裏,同伴們都嚇的落荒而逃,只有朱艷鵬臨危不亂,伸手奮力將那個幾乎快滅頂的男孩救出。朱銘有感於女兒的善心與勇氣,便將想像中小女孩救人的身影刻了下來。後來老師楊英風看到這件作品,又得知小女孩救人的義舉,脫口而出:這不是小媽祖嗎? 『小媽祖』因而成為這件作品的名稱,小媽祖的義行,在父親樸實的線條中,被永遠保存下來。『小媽祖』在朱銘第一次個展中極受矚目,小女孩的形體中,刻畫著父親對女兒的愛,難怪觀看過這件作品的人,莫不留下深刻印象。
頭像,是雕塑家經常創作的主題之一,朱銘做的不多.除了他的自雕像外,還有前美國總統甘迺迪的頭像.朱銘母親與岳母的慈母像,及兩位老師楊英風和李金川的頭像.雕刻人像,最重要的是掌握住人像的內在精神,至於像與不像,反而不是那麼重要.雕刻人物的精神,不是從相片終究可以臨摹,因此朱銘所雕刻的頭像,多半是讓他心有所感,或是非常熟悉的人,就像他的母親與岳母,還有兩位老師,朱銘在雕刻他們的頭像時,他們的音容早就深刻在心中,平日相處時的感覺.彼此的關愛,讓朱銘在雕刻時更能抓住他們的神情。朱銘在雕刻頭像,有幾個特點,其一,為了刻畫出人物內在的神情,常常會越刻越瘦。從朱銘的字雕像中,可以清楚的證實這點。他的面容雖然看似瘦削,卻洋溢著一股強韌的生命力,完全表現出朱銘自我的特質。其二,朱銘喜歡雕刻側面,楊英風的頭像辨識個例子。側面雕刻,雖然無法一眼看到整個音容,卻不會讓雕像與觀看者四目相望,反而可以讓人更輕鬆的欣賞。



從鄉土到太極
話說當年朱銘投入楊英風門下之時,雖然正值壯年,但體型卻顯瘦弱,一旦傷風感冒總要並上好幾天,而雕刻又是十分耗費心神的工作,楊英風因而開玩笑說:「你身體不夠強壯,不像個雕刻家,不過沒關係,你可以去學太極拳。」朱銘聽從老師的建議,便開始每天練拳。
練太極拳,原本是為了強身,然而領悟力極強的朱銘,卻從中體會到許多思想與心靈上的奧妙。比方說,一般人在打太極拳,都是藉由手在運動,朱銘卻體會到手其實是被動的,是被身體和氣所帶動的。太極的哲理讓朱銘著迷不已,練著練著,手便癢了起來,而萌生了刻太極的念頭。
初刻『太極』之時,朱銘是看著圖片,就著太極招式的姿態去刻,但總覺得不對勁。經過一陣子摸索之後,朱銘體會到,因為太執著於眼睛看到太極的形,因而受限於僵化的招式,而無法展現出太極的精神。漸漸地,心手合一,手中的刻刀不再隨「形」走,而隨「意」遊。
太極的精神越加澄明,太極的招式也就不再阻礙朱銘。他就著心中的體悟去刻,運用太極的「神」,做出各種「形」的變化。在朱銘的手中,太極作品從有形到無形,越刻越自由,竟已達到了形似和神似兼備的境界。據說,後來太極師傅看到太極作品時,十分驚訝,覺得作品的招式很熟悉,,可是卻想不起是哪一招。原來,朱銘所刻的太極,不是固定的某一招,而是從這一招到那一招之間的轉換動作。在招與招之間,用藝術的專有名詞來說,就是「抽象」:這是朱銘創立自己風格的開始,也是邁向大師之路的第一步。
朱銘的『太極』無論是木是銅,大製作還是小品,都洋溢著一種憾人心脾的生命力。對朱銘來說『太極』沉潛著玄祕,象徵中國文化生機,歷久而彌新。太極拳的一動’一靜’一舉手’一投足’都是對身世’對文化’對歸宿的體認。由於這層體認,朱銘似乎有一種看不見的力量,透過手中的刀斧,潛藏於木頭或材質中的能量,自然而然地釋放出來。
太極重氣勢,必須要大,才能突顯太極的雄偉,將它的氣勢表現的淋漓盡致。巨大的木材不容易尋獲,就算找到了,往往又因為木材的紋路、走向,很難表現出太極的雄偉,因此朱銘便改用保麗龍,然後翻成青銅。喜歡求新求變,是朱銘的個性,用保力龍創作,再用青銅翻模,是他在材質上的一大創新。
求新求變,固然令人讚賞,卻也會招致指摘,備受攻擊。很多人無法接受他的轉變,還責怪他背離鄉土。外界的指摘、朋友的質疑,確實讓朱銘感到很難過, 。然而,當時的朱銘已不住在鄉村,水牛已經離他很遠了,他想展現的是此刻生活中可以觸動他的東西;他更加明白,想要創造出自己的風格,就不能停留在原來的創造層次,必須邁向新的藝術之路。


太極系列----單鞭下勢


「單鞭下勢」可以說是太極作品中備受矚目的一件作品,早在1978年,朱銘第一次攜帶太極作品赴日展出時,箱根美術園區「雕刻之森」看中了一件1.5公尺高的「單鞭下勢」,那件「單鞭下勢」自此便留在箱根的「雕刻之森」。
朱銘雕過好幾件「單鞭下勢」,名稱雖同,每一件作品的姿態、神韻、氣勢卻不盡相同,就好像不同的人打著相同的太極招式,看似相似,卻截然不同。況且,一件好的作品,當中的每個動作、每吋肌膚、每處肋骨,都是血脈相連,具有整體的關聯性,不能憑空臆造,更無法重複製造。朱銘在創作美一尊「單鞭下勢」時,都賦予它們獨特的生命力,它們雖具有相同的名稱,卻是舉世無雙的。


太極系列----十字手
十字手,昂然鼎力於天地之間,彷彿是一座山。剛毅中又流露出平和的氣韻,不疾不徐,沉穩持重。如此簡單的造型,卻散發出澎湃懾人的威力,神氣如生,彷彿隨時可以展開一場對話。朱銘在學藝的過程中,不斷將繁瑣的細節拋開,將精確的技法遺忘,讓心手合一,透過刀斧,將自己的生命精華貫穿於作品中。造型簡單的十字手之所以感人,正是一種生命的感動。


太極系列----太極拱門與掰開太極


「太極拱門」看似拱門,其實並非拱門,而是由兩人過招的太極姿態演變而來的。在太極作品中,有不少兩人過招的、有的轉身劈腿、有的凝神相對,有的一躍沖天,有的氣定神閒地打出各種招式。朱銘大刀闊斧地呈現出各種太極動作,有的可清楚看出招式與姿態,有的則只流露出神韻,有的則簡化到只剩2個抽象的運動形體,彷彿是一道拱門,所以稱之為「太極拱門」。
一塊被掰開的木頭,其實是兩個相對而立的「太極」人物。平面而模糊的面容,簡化的姿態,卻呈現出無比的藝術張力,與廣大的想像空間。看似簡單,卻爆發出驚人的能量,這是「掰開太極」給人的印象,也是朱銘的最佳寫照。


人間


創造「太極」需要大氣魄, 「人間」則必須細膩的感觸和嫻熟的技巧, 「太極」和「人間」這兩組作品,可以說是相輔相成的一個整體。有了「人間」,朱銘的藝術世界才算完備,才能成就一個現代的造像藝術大師。
如果『太極』是朱銘哲思高遠的一面,那麼『人間』就是朱銘親切溫暖的另一面,隨著生活體驗的加深,朱銘對人間這個主題的探究,亦有大幅度的改變,八0年朱銘數訪紐約,遂有另一面貌之人物木刻面世,那就是『人間系列』。首批『人間系列』全是木刻,最初的『人間』雕像切口毛糙,木料粗拙,不加掩飾,叫人覺得朱銘是隨意拾來便粗刀闊斧恣意劈鑿,表面痕跡斑斑,更呈現著一種不曾見於『太極』的張力。冷漠是第一批『人間系列』的主要情調。那些雕像表面趾高氣昂,裝模作樣,實則無非是對圈套著他們的世界的一種反抗。這批木刻的『人間』似乎驅使我們反問自己的身世,迫使我們反思自己從何處來,又往哪裡去?這些都跟『太極』的寧靜穩重,充滿動靜的智慧迴然不同。八五年朱銘做了第二批的『人間系列』,用銅鑄。第一批『人間系列』是雕塑而成的,而這回真人大小的人像,則是由內而外充撐出來的,就像雕塑家的立體作品話草圖,刻意勾勒作品的內在體積。他們絕對不是精細造型的人像,而是真真正正無名位無樣相的人群。
發展至今, 『人間系列』在媒材方面至少包括了木材.石材.陶土.不銹鋼.青銅.海綿翻銅,而面對這些媒材,他在技法上所需要的嘗試與創新,可以說繁複細鎖。但更重要的事,透過這些不同的媒材與技法,朱銘不但考量到了他對『人間』這個題材的詮釋,也充分發揮了不同材質的不同審美感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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